和一個學生談心。
一只麻雀在我們身邊跳來跳去,極輕盈,像一團溫暖的舊棉絮。一會兒“呼”地飛起來,轉個圈,輕輕的,又落在我們的腳邊。
它一邊蹦,一邊不時地抬起頭來看我們一眼,小小圓圓的眼睛里,沒有一點驚懼。
也許,在它看來,當生命與生命彼此交心的時候,這個世界,可以輕松到不需戒備。
身邊有好多抱怨的朋友。工作累,他們抱怨;職稱評不上,他們抱怨;社會的種種不公,他們抱怨。
然而,有抱怨的人,才是塵世里的人啊。
不要去苛責他們。其實,更多的時候,他們有嘴無心。
這多少像一個人在硬板凳上打瞌睡,你看,他剛還嘟囔著不舒服呢,再看時,早已睡著了。
老師,我一輩子忘不了你。
為什么呢?
因為,我復讀那一年,一次,我下樓梯,遇上你,你居然喊出了我的名字。
那也沒什么啊——
可是,你知道嗎,你才教了我們沒幾天。
考試中。
穿花格子襯衫的女生用筆輕輕地捅了前面的男生一下。輕輕地,只一下。
男生也穿著花格子襯衫,他回過頭來,朝她嫣然一笑。
他們并沒有作弊。是的,生活沒有我們想象得那么復雜,之后,他認真地答題,她也認真地答題。
那一瞬間,不過是燃燒著的青春的一個剪影。
違紀學生的母親來了。
老師,給你添麻煩了——母親像自己做錯了什么。學生在一邊冷冷地說:媽,你什么也不用說,沒必要!
其實,我這孩子挺聽話的——母親向老師談起自己的孩子小時候如何聽話,初中的時候成績如何棒,講到高興處,眉飛色舞。
一邊的學生早就不耐煩了:媽,你麻煩不?這點陳芝麻爛谷子,誰愿聽你的!
不,你媽說得挺好的,我愛聽——老師一字一句地對自己的學生說。
學校有一個廢置的變壓器,棄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。
一只蛐蛐蟄伏在那里低唱,我找尋它,卻無意間發現了一棵草。
芥草如針,長在變壓器的一個鐵窩窩里,覆土不過指甲蓋大小,厚不盈豆。然而,它就長在了那里。
一場時光的風,送來了塵土和種子,又一場時光的雨灑落下來,它便破土而出了。
是啊,當一個生命純粹到只想活著的時候,它對這個塵世,可以簡單到一無所求。
我們活一輩子,只是人生的門外漢。
這就很好,把人生看得太透了,生命的胡琴里,咿咿呀呀的,只會是悲觀和失望。
好的人生,是一片迷蒙的月色,你只是覺得它美,卻永遠說不清它美在哪里。
這,就足夠了。
(焦淳樸摘自《廣州日報》2011年11月12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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