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于經常失眠的人來說,他們一定會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入戲太深,因為睡眠從某種程度上講,很像撒手人寰。
固然,睡眠最顯見的意義是生理上的,但它更隱蔽和重要的意義卻是,睡眠是日常生活中的最明確的分割。
在這被黑暗徹底籠罩的五個或八個小時里,你真正生活在別處,隨意地創造和篡改了世界,可以用最不可理喻的方式生存,抑或出生入死,抑或不省人事。
這些都是睡眠的給予。除了瘋狂之外,很難想象有哪一種事物能給予我們同樣的神力。
我以前經常想象睡眠是小型的、死亡的模擬?;杷型浟艘磺?,與人世隔絕。在春季這個抑郁癥多發的季節,聽說某個媒體人因為長期的失眠而選擇了自殺,這更加深了我的想象,他一定是因為失去這種模擬死亡的能力而選擇了真正的死亡。
馬爾克斯的小說《百年孤獨》中寫到失眠癥。馬孔多被它席卷,一開始,人們并不驚慌,相反,大家都因為不用睡覺而興高采烈,因為那時候馬孔多有太多的事情要做,時間總不夠用。
“他們夜以繼日地工作,很快就把活兒都干完了,凌晨三點便無所事事,聽著音樂鐘數華爾茲的音符。那些想睡覺的人,不是因為疲勞而是出于對睡眠的懷念,試遍了各種消磨精力的辦法。”
烏爾蘇拉從母親那里學過各種草藥的效用,她熬制了烏頭湯讓所有人服下去,但仍無效。
很快他們發現失眠癥帶來的后果是失憶。
奧雷里亞諾把家里所有的東西都用小紙條注明它們的名稱,以此來抵抗自己的遺忘,但他意識到終會有那么一天,人們即使能通過標簽記得事物的名字,但會記不起它有什么用。
于是他不得不把小紙條記得更加細致,比如奶牛。
它頸后掛著的小紙條這么寫:這是奶牛,每天早晨都應擠奶,可得牛奶,牛奶應煮沸后和咖啡混合,可得牛奶咖啡。就這樣,人們繼續在捉摸不定的現實中生活,這種靠詞語暫時維系的現實似乎隨時都可能消失。
由于記憶需要極高的警醒和堅強的毅力,很多人選擇了向虛擬現實屈服,任由自己出現幻覺,各種幻覺。
失眠者開始生活在模棱兩可的世界中。這種蔓延的疾病直到吉普賽人梅爾基亞德斯來到馬孔多才得到救治,因為梅爾基亞德斯帶來了一種淡色液體,可以令馬孔多患上失眠癥的人們重獲記憶。
受過失眠之苦的讀者,一定很難忘記馬孔多的這場疾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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