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遙遠的天邊,有一座房子,好像以前并沒有,是近來才建成的。它屹立在遠方的山上,在這個季節的每個傍晚,太陽都會垂直地落向它。這便意味著,少年欣賞落日的時間變短了,甚至是無法看到最精彩的那部分了。但對于少年來說,那座房子又是多么熟悉,像是曾經見過,至少是在夢里見過。
在以前,每到傍晚,少年就會用雙手托著腦袋,手肘撐在窗戶的鐵框上望向西邊,等待著夕陽重新從那片厚厚的云彩中出來,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夕陽逐漸下沉。這一刻對于少年來說,是一天中最精彩的,幾乎每個能看見陽光的傍晚,他都不會錯過。
但從那天那座房子立在夕陽落山的位置起,他的習慣就被打破了。
那座房子是什么,又會有什么?它會代替夕陽成為他生命中最精彩的部分嗎?但少年不會對那座房子一見鐘情。他不會!但他卻渴望去了解,了解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事物。年輕的少年永遠不會想到,他所渴望的事物,到頭來會傷害他。
那座房子會是一座什么樣的房子呢?會是一座城堡嗎?因為即使是從遠方看著,那座房子也是顯得如此龐大。那里面住著誰呢?妖怪,國王,還是公主?或只是一個無人的房子?他又這么猜測著。他想,他必須要去見一見它。顯然,他開始變得急躁。急躁,使他怨恨、不在乎任何東西。
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,自己的記憶,自己的夢想,也都正在被時光所沖刷著。因著生活中瑣碎的事情,他偶爾才會去看看夕陽,和那座房子。少年他還是一個什么都不懂、未嘗試過許多事物的年輕人,他總會努力去嘗試些什么、克服些什么。所以,他又重燃起往日的熱情,去追逐自己往日的夢想。
他該如何去到那?這是一個問題。如果那是一個空房子,那就好辦了,但如果是有人住在那兒,該怎么辦呢?他該怎么做,才能讓房子的主人喜歡他,至少不討厭他呢?確實,他在思考著有關人情世故方面的事。
他長嘆一聲,想著:自己早晚會去體驗這些事的。于是,他出發了,帶著試一試的心態。
少年淌過了一條條河,越過了一座座山。在快要接近那座房子的時候,他在想,這一切都是值得的,艱辛之后總是會有甘露。當他回過頭時發現,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,他已經走過了如此之多的崎嶇。路邊的風采總是那么值得留戀,但少年一心卻總在想著遠方遙不可及的房子。
終于,他到了,他來到了那座房子的面前了,但一切卻都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。這只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宮殿。他不愿相信,他所向往的只是這座宮殿在陽光下的剪影。當他仔細一看,這座宮殿居然沒有門,是座無門的房子。這座房子該像里面的主人那樣,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愛。但為什么它會沒有門,這個原因,少年一點也說不上來。
這座奇怪的房子不僅沒有門,而且也布滿了灰塵,但它卻有一扇窗戶,一扇潔凈透徹的玻璃窗戶。少年感到很奇怪,一座無門的房子,為什么還要有窗戶呢。他站在那思考著,周圍一片寂靜,就連鳥兒也都只是站在樹枝上默不作聲。一切都是那么地安靜。
在空氣中,他聞到了一絲香氣,淡淡的,卻又夾雜一絲苦澀。他向前走了幾步,站在那扇窗戶前面,看著。
一束陽光透過了房子的另一扇窗戶,斜斜地照向地板,在那陽光里面的,是無數飄揚著的塵埃。整個陰暗的房子就這樣被照亮了。靜靜地。他像是聽到了心跳聲。
他看見了,一個女孩坐在房子的角落里,她的頭埋進環抱著的手臂里,頭發披散在地板上。女孩察覺到房間的光亮減弱了。她抬起頭望向窗戶,她看見了少年。她呆呆地望著他,他也一動不動地看著她。
她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、以及是什么原因搭建起這座房子的,只是記得自己的心受了傷,變得傷痕累累。每當自己渴望著去做些什么,自己的生活、以及身邊的人,都會限制她。于是,不知從哪時起,她便開始沉淪,對一切都打不起精神,總是憂憂郁郁的。之后,她便不再敞開那扇門,而只是透過窗戶,看著這個城市、這個世界。到了最后,就連只是望向窗戶,對于她來說,都是一份苦差了。像是她隱約地明白了些什么,便不再去期望,開始對這個世界失望了起來。
至于房子的門是什么時候消失的,誰也不清楚,就連女孩本人也是如此。
那一刻,這個世界像是暫停了,聲音停了,風也都凝固了。少年的眼中只有女孩的雙眸,女孩的眼中只有少年的俊朗。他們相視著,似乎是,就連他們本人也都不想打擾這一美好的時刻。
“你是?”一個柔弱的聲音傳了過來,非常短暫,像是要把周圍的一切全都扼殺在空氣之中。那一刻,似乎微風再次凝固了。
少年清了清嗓子,說:“我是一個來自遠方的人。你的房子遮住了我的陽光,我不得不過來看看。”
“很抱歉,我擋住了你的陽光,但我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。遠方?你確實只是一個來自遠方的人。”女孩說。
聽她說完最后一句話,不知道為什么,少年有點難過。“沒關系,我可以到這來,如果我想看落日的話。”他接著說。
女孩心悅地笑了起來,這對于她來說是這些日子的頭一次。不知道為什么,女孩像是心動了,他在她看來是個多么特別的人,同時,也勾起了她的回憶。
在隨后的交談中,他們聊得很愉快、很專注,竟忽略了時間。那夕陽正在慢慢地下沉,血紅的光芒給地面鋪上了一層血紅的地毯。如果少年看見了此時的景色,他一定會贊嘆、流連,直至另一邊的月亮升起,才會閉上雙眼,對這一切道聲再見。但此刻,女孩卻成了他最重要的事物。
可當他們談起往事時,那個女孩便不再說話了,轉身離開了。少年很驚訝,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。后來,他笑著對我說,他那時踩到了“地雷”。
突然,他變得很急躁,拍著窗戶,喊著怎么不理他了。那女孩也只是靜靜的,走回到原來的位置,緩緩地坐了下來。她不想去改變什么。
少年又開始急躁了。他大喊著:“難道你還要再繼續逃避下去嗎?”女孩猛地抬起頭看著他。
隨后,在這空曠的天際,傳來了清脆的玻璃破碎的聲音。女孩看見了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風景:玻璃的碎片如同水珠一般在空中緩緩跌落,在夕陽的光芒照射之下,它綻放出了許多顏色,同時把整個屋子都照亮了。原來,這個世界還是這么地美,但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?她這么想著。
少年的手放在窗戶的框上,他的手掌和手臂都在淌著血。他轉過頭去望了下夕陽。夕陽已經把它的身子的一半都藏進山腰里了。而此時的他,內心只剩下了憂傷。
“我還能再來看你嗎?”少年情緒低落地問道。
女孩對他點點頭。這一刻,女孩一心想要改變了。但她卻不清楚,這一切的結果會是怎樣,接受了之后,一切又該如何發展。
少年忘了,他們初次約會時的尷尬是誰先打破的,只記得他們那時很開心、很幸福,從來沒想過未來的某一天他們會彼此分別;女孩對那個約會很滿意,她也全身心地投入進去了,只是,她心中總有疑問——為什么那扇窗的破碎對她來說會如此重要?但不可否認的是,在一開始的那段時光里,他們都很快樂。
兩個人一起走在路上,仿佛即使手牽著手,也難以代表著內心的距離。他們彼此都在渴望著。“她真美”少年這么想著,“她的腰身,她的長發,她的臉頰,以及她的微笑,在陽光的照耀下都是如此的美。”少年在那一刻深深地迷戀上了她,感到他的生命中擁有了她真是幸運之至了。每每想到這,他總會嘲笑起自己,笑自己是多么地傻。
之后,他們在兩張椅子上并排著坐了下來,身子懶散的躺在椅子上。他們經歷了許多的勞累,需要休息一下。
在那時,女孩對少年說:“我被你所做的一切感動了。你是我生命中最特別的人。”“如果我感動了一個女孩,我便會去愛她。”少年這么告訴她。這是他說過的第一個難忘的承諾。
女孩對他微笑著,他很感謝少年,感謝他如此地愛著她,并打開了她的心扉。但不知道為什么,她很難同樣去愛他。這便是她真正想要的嗎?可她也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這時,她是多么為自己所蹉跎的時光而難過。
不知為何,她突然發現,與少年相戀是一個錯誤,是一個盲目的決定。不!人生不該是如此地!她捂住胸口,在內心吶喊著。她要活出自己,穩穩地抓住生活。可另一個她又在要求著她自己,她想要的生活是平凡、長久的。她便在這場內心的矛盾中,掙扎著。但她最終像是明白了。因為在之后,她便愛上了另一個登上了山頂的人。
假如愛來得那么快,那么別離也不會太遠。是的,少年從未想過會發生這一切。
他來到女孩面前,抓起女孩的手,苦苦地央求她,要她回到他身邊,忘了那個人。但女孩總是搖著頭對他說,對不起,對不起``````
他絕望的放開了女孩的手,即使她從未想過把手縮回去。于是,少年離開了那兒,摸不吭聲地。
女孩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,她的心在隱隱作著痛。她不知為自己的這個決定流了多少淚,即使她在之后又重新快樂了起來,她還是無法忘掉少年。隱約中,她感覺自己深深地愛上了他。
少年回到家里,便開始做起自己往常習慣做的事,那些在遇見她之前的日子里,他喜歡做的事。日落!沒錯,就是日落。他人生中曾經最重要的事物。那一瞬間,他想起了血紅的太陽,披著紅衫的云彩,以及遙遠天邊的令他神往的星辰。那一切都曾經讓他多么感動過。于是,他興沖沖地跑到窗口,向西邊望去。可他卻突然地下了頭,手遮住了自己的臉。他像是永遠都忘不了她了,而且,他經歷的這些,使他明白了自己并不是誰的某個人。同時,那經歷也深深地改變了他。
在之后的日子里,他開始沉淪,開始滿腦子回憶著她和一切和她有關的東西。那個街口,那棵樹,那盞燈和那個吻。他開始后悔就這樣離開她,讓她也感到了痛苦。或者是,假如知道會別離,他便不會那么愛她。傷了她,也傷了自己。
也許,他該去向她說明,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。即使分別了,他還愛著她。但同時,他又恨她什么都不顧地離開了他,愛上了另一個人。在他看來,她所做的只有背叛。而他要做的是習慣這一切,可他卻沒有。
那一天,他記得,她來找他,向他訴說她是多么不快樂,她并不真正愛著那個人。她想要和少年在一起。他呆呆地望著她,隨后便拒絕了她。
那個少年很寂寞,那個女孩也很寂寞。同時,他們又很年輕,什么都不懂。可就是因為什么都不懂,才努力去嘗試。
那天之后,他便搬走了,離開了這個城市,去了別的地方。在進入火車之前,他在想:為什么這個世界缺少愛,只剩下了浮躁和個人主義,一切事物變的,都是那么地快,像是沒有人愿意停下來留住這一切?這個問題,他到現在也沒有得出答案。
時光就這樣轉過了兩年,他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女孩。這些日子里,他經歷了許多事,遇見了許多人,也嘗試了和別的女孩交往,但最后總是永無止境的分別。
在那天拒絕了她的時候,他在想:還會有更好的女孩的。可他錯了,在以后的生活中,已再難遇見像這樣的女孩了。
在這兩年的歲月中,他總是在思念著女孩,在他的無數個夢里,他也在思念著她。他又開始抱怨起自己的急躁、自己的懦弱,但更多的時候,他是盡量不讓他自己去想念她。
有一天,他有了一個機會,去回到自己的故鄉。
他緩緩地踏上了駛向自己的故土的火車,內心很平靜。現在的他即使永遠都不會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,他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向前。他發現,現在的自己變得沉默了,僅僅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,而不說一句話。當然,現在的他也是如此沉默,望著窗外。
每當他想起自己的故鄉,他一開始想到的依舊是那個女孩。但不得不說,他變得成熟、平和了許多,不再急躁,也不再輕易拋棄。畢竟這兩年,他一直在改變著。
他一進家門,一眼便看到了自己曾經經常望著的窗戶。他走上前去,站在窗前,望到的還是過去看見的畫面。一切往日的感覺又重新涌上了心頭。她是否還會在那,他該去看看她。他激動地想著。
他走上了自己過去常走過的路,一邊走著,一邊望著周圍的風景。這一路上的風景真美啊!他贊嘆著。當再次回憶起過去的自己,他說:人總是會為了追求自己的目標,而忽略了身邊更值得珍惜的事物。
終于,他來到了房子前面,但他所看見的卻使他驚呆了。這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座房子了,而是一個外表華麗新穎、風格迥然不同的房子,并且有扇敞開的大門。也許她不再在那了。他想。他的目光穿過敞開的大門,看到了一個男性的身影。那個人用手掌托著自己的下巴,望著天邊的云彩。那個人在笑著。但慢慢地,他的臉嚴肅了起來,并變得憂傷,然后大聲哭了起來。然后少年便看不見他了,因為那扇門消失了。
少年像是明白了些什么。于是,他離開了那兒,并發誓再也不回來這了。
后來,我問他,他到底明白了些什么。他卻開玩笑似得回答我:“我想起了我人生中許許多多的瑣碎的事情。”我皺著眉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。他看著我的這個表情,又說:“沒有誰會在愛的孤島里待太久。”
文章寫到最后,我發現,他回答的只是他離開那兒的原因,但他明白的東西,他卻一直沒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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